韩田青是个瞎子，一个漂亮的瞎子。
他小时候被妈妈牵着出去玩，经常有人夸奖他漂亮，然后应该是看到了他的眼睛，对方便会叹息一声，可惜是个瞎子。
可惜是个瞎子。
杨鸣对韩田青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。
那时候他堵住了韩田青的去路，烟草味、香皂味、还有少年身上的汗味一股脑涌进韩田青鼻腔，他离得太近了，蛮横地侵入了韩田青的生存空间。不远处，还能听到其他几个人不怀好意的笑声。他们一边附和一边围着韩田青嚷嚷，“小瞎子，跟我们杨哥一起玩玩呗？”
“不好意思，我还要回家。”韩田青收起导盲杖，主动拿出钱包里的现金递出去，“我就带了这些钱。”他示弱般举起双手，希望能被就此放过，这些年他被母亲养得精致又瘦弱，就算已经成年工作，也完全不是几个高中生的对手。
但显然他们要的不仅仅是钱，还有更多，比如能证明他们有毒的男子气概的一次霸凌。那些现金被人拿走，然后韩田青被一脚踹倒在地，他熟练地蜷缩身体，将单肩背包抱在怀中，心里默默祈祷今晚回去后，母亲不会对他脏破的衣服和身上的淤青过多询问。
嬉闹一样的拳头、巴掌和脚踢落在韩田青瘦弱的身体上。但这还没完，因为他们揍完以后，有人嬉笑着说了一声：“听说我们这儿有个瞎眼玻璃，五块钱就能上一次，滋味特别好。不会是他吧？”
玻璃，又叫基佬，bl，是当时小地方对于同性恋的鄙视叫法。于是杨鸣揪着韩田青的衣领，热乎的吐息喷在他耳边：“你是吗？”
小地方的消息一向传的很快。谁家发了财，谁家死了人，谁家老婆在外面偷人，很快就会在邻里街坊的八卦中传遍大街小巷。没有什么秘密是真正的秘密，除了你独自埋葬在心底的那个。韩田青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到的谣言，因为自己的秘密，他的确经常跟男人做爱，但他一直只跟成年人做，是你情我愿的身体交易。
“不是的。”韩田青否认道。他隐隐觉得有些可悲，这些健全的少年甚至不认识韩田青，但是却会说出恶毒的话，做出可怕的事。他们只是抓住流言蜚语的一角，就肆意地玩弄，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毁了别人的生活。
于是更多的拳脚和口水落在韩田青身上。原本就要失去兴趣霸凌者像是突然找到了有意思的玩具，他们一边骂着兔子基佬婊子之类的词，一边用暴力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。
但还好，他们总有厌倦的时候，而韩田青总是很擅长忍耐。等这群少年嬉笑着离开，韩田青从地上爬起来，摸索着捡起幸存的导盲找，一瘸一拐往家走。时间不早了，母亲会担心的。
但就在韩田青来到家里楼下，准备开门的时候，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肩膀。
“是我。”
韩田青听出来了，是刚才欺负自己的那群孩子里领头的，好像姓杨。他跟到这里来做什么？韩田青没好气道：“我不认识你！”
“我叫杨鸣。杨树的杨，一鸣惊人的鸣。”那只手始终没有离开，还有鼻息喷在韩田青后颈，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。
“你是个同性恋？”
韩田青浑身紧绷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他总觉得杨鸣的语气温和许多，远没有之前欺负他的时候盛气凌人，“跟你有什么关系。”
“是的话，就跟我睡一晚上。我给你一百。”
韩田青顿时攥紧了拳头，“我不是卖的！”
身后的人笑了，“那我换个说法。你要是不跟我睡，我就去你家里，告诉你爸妈——我猜你还有爸妈吧，说他们的瞎眼儿子是个基佬，在外面卖屁股，屁眼都要被人捅烂了。”
杨鸣这话说得十分恶毒，他等着这个漂亮瞎子生气，然后反击，但是这人居然只在开始的时候咬了咬牙，身体僵硬了一下，一听到提起他爸妈，就立刻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，整个蔫了下去。他肩膀低垂着，温热的体温顺着手掌传来，灰白眼珠茫然动了动，开口居然是乞求：“你让我先回去跟妈妈说一声。否则她会担心的。”
当真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。杨鸣最看不起这种人，家里保护得太好，到外面被欺负就是活该。他嗯了一声，松开手，“你要是敢不回来，后果自付。”